散文天地野墨菊枕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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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枕芯

■野墨菊

海面静静的，远处几艘小艇，似停止，似前行，像恋人的离别，缠绵着。为期一周的芽庄行结束了，我们来到乳胶品店购物。店里清一色天然乳胶品：床垫、被子、枕芯……一走近，便有置身卧室的感觉，好温暖。先生却一脸不屑，站在广告栏下，一副消磨光阴的样子。我拉着他走向乳胶枕，他调侃道：“我的女皇，你该不会告诉我，枕头是亲密的爱人，你要买个爱人带回国吧？”我只笑不语。身着奥黛（相当我国的旗袍）的越南小姐面带微笑地向我走来，为我介绍了天然乳胶枕的价格：“四代产品，一对元；五代产品，一对—元。”我选了三对五代产品。一向文质彬彬的先生指手画脚起来：“你干嘛，疯了！花这么大价钱买枕芯？”我顾不得向他解释，激动得心花怒放，多年来的心愿，有了实现的机会。我双手抚摸着枕芯，像抚摸着流失的岁月，一股情感涌动心头，触动泪点，泪水滴落在枕芯上……年，我出嫁。父母年迈，嫁妆要靠哥哥嫂子凑。五哥五嫂为我置办的嫁妆是一对红底提花的枕头和一对大红鸳鸯的枕巾，我很喜欢。新婚之夜，我抱着枕头，摩挲着，进而，脸也贴了上去，做着深呼吸……这时，我嗅到了淡淡的异味，怎么回事呢？枕套是崭新的，上面的提花娇艳欲滴，似能听到绽放的声音。我掏出枕芯，凑到灯光下，枕芯上有浅浅的污渍。像汗斑，又像口水洇开的痕迹……原本不知安放何处的心，更酸楚了。五嫂是把自己用的枕头陪了我。看着枕头，尴尬的一幕又浮现眼前——那是一个深冬的傍晚，夕阳将周围的山染成了金色，与大红门对辉映，更是喜气洋洋。老屋，人头攒动，大人、小孩都翘首西望，等待新娘的到来。夕阳恋恋不舍落下时，新娘——我的五嫂来了。炮竹噼啪作响，屋内的女人都跑了出来，说是看新娘，其实是看嫁妆。自家的嫂子、房下的嫂子五六人一哄而上，围着五嫂，说长道短，无非是：我结婚，娘家陪了什么什么。这时，我才注意到，五嫂的嫁妆仅有一对枕头，用红布巾系着，拎在媒人的手里。五嫂一脸尴尬，低着头，跨过火盆，跨过门槛……我用手捏一捏眼前的枕芯，软软的，灰中带白，像破碎的棉籽，又像破碎的球衣，用手一捻，手上便沾满尘末……尽管如此，它于五嫂是最好的，于我也是最好的。自我懂事起，看到的、用过的枕头都是粗糠（稻壳）枕芯的。母亲用的枕头也是她的陪嫁，细长细长的，像个袋子，两头镶着方形的刺绣。母亲是地主家小姐，十八年深居闺阁，做女红，绣得一手好刺绣，母亲的枕头就是她自己绣的。每当看到那鲜艳的牡丹花，总有一点别扭，因为和枕头里的粗糠太不般配了。一次，我忍不住问母亲：“外婆家当年那么富裕，咋用粗糠装枕头呢？”母亲说：“傻丫头，那个年头，再有钱的人家，枕头也是粗糠装的，没有别的呀。”我将信将疑。我六岁起，大嫂、二嫂、三嫂相继娶了回来，她们的嫁妆，各有不同，但枕头却一模一样，老布枕套，粗糠枕芯，我相信了，粗糠是枕芯的唯一。直到五嫂进家门，我抱过她的枕头，才知道，枕头还有不用粗糠装的。五嫂把如此珍贵的嫁妆陪了我，叫我如何安心呢？我婚后的第四年。小姑子出嫁。为小姑子置办嫁妆是情理之中的事。周末，我和先生带着孩子来到龙图商场。电视机、电风扇买不起，挑来拣去，决定买一只皮箱、一对枕头。枕头的价格取决于枕芯，化纤枕芯8元一对，海绵枕芯15元一对。我左手抓着海绵枕芯，右手抓着化纤枕芯，时而松开右手，勤劳可爱的小姑子在眼前晃动，我结婚，办酒席的荤菜、素菜都是她从十几里外的集市，一担一担担回来的……时而松开左手，家庭月收入不到元，买书、买牛奶、给家里……心的天平在情感与理智中失去平衡，直至手心出汗，也难以决断。最后，还是先生掰开了我的左手……0年冬，母亲去世。我和先生回家奔丧，上一年级的儿子托付给邻居照顾。送走母亲回来，儿子一见到我，便拉着我往邻居家跑，边跑边说：“妈妈，带你看样好东西。”我有孝在身，便拉住他，指着手臂上的“孝”字对他说：“宝贝，妈妈不能到阿姨家去。你告诉妈妈，是什么好东西？”“阿姨家的枕头。”“枕头?”“阿姨家的枕头可软了，是云做的，枕在上面，我就是小星星了。”看着儿子眼里闪动的目光和他歪着的小脑袋，我的心一阵绞痛，母亲床头的旧枕头又浮现在眼前。母亲一生勤俭节约，枕的枕头补了又补，枕头两端的刺绣洗得面目全非。我多次要为母亲换枕头，可她就是不肯，说粗糠的枕头枕习惯了。其实，她知道我生活过得紧紧巴巴，怕我花钱。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日子过好了，要给母亲买最好的。可是，直到母亲离开人世，我的心愿也没实现。为人女，我惭愧；为人母，我又……我一把楼住了儿子。他说的阿姨家枕头是丝绵枕芯的。她爱人前几年下海了。上次回来，带了些新玩意，其中就有丝绵枕。是啊，比起儿子用的旧衣服枕头（枕芯是用旧衣服填充的），丝绵枕岂不是好东西？“宝贝,妈妈知道了，你不喜欢你的枕头，想要和阿姨家一样的枕头，是吗？”儿子点点头。“妈妈答应你，一定给你买，但，你要给妈妈时间，好吗？”对儿子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的，我也记不清了。今天，面对天然乳胶枕，仍觉得亏欠儿子，亏欠了她们……我买下了三对枕芯，一对给我的嫂子，一对给我的小姑子，一个给我的儿子，一个给天堂的母亲……作者简介

野墨菊，一个爱做梦的女人。爱生活，爱自然，爱幻想，爱写作。虽无文采，却笔耕不辍。愿借“同步悦读”读书平台，赏文字，交文友，葆文心。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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